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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飞甲】【风雨】雨落成风1~4

继续来发乱七八糟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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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里刀自入京以来,已逾卅日。

当日大漠里话虽说得圆满,当真套上了雨化田那身华丽精致的行头,惯来张嘴走天下的风里刀终也免不了带上了三分怯懦、七分勉强,更兼十二分的谨慎。

毕竟在那地宫里亲眼见识过雨化田的风姿气度,初入西厂,风里刀处处小心一步三省,纵使原本秉性天差地别,刻意乔装之下,靠着衣装粉饰的衬托,倒也多少有了几分西厂督主冷肃睥睨的气势——较之先时龙门客栈内与谭鲁子一行照面的色厉内荏,却是有若天壤之别了。

 

初时倒也平稳。

下人知晓这位雨公公此番出京损兵折将,缉拿的目标固是除了,自家竟也落得一身狼狈,只身孤影回得京来,实在是执掌西厂以来的头一桩恨事——由此,个个不敢多言,只怕大意触了雨公公霉头,死无全尸尚不知罪在何处。

亏了这般前因,风里刀诸多差异之处,皆被视作心中忿恨举止失宜,竟是无人敢于深究。

然而半月过后,风里刀渐渐生出不谐之感。

 

每日归来,风里刀总觉屋内陈设有些微妙的改变,偏要细看,却又说不出颠倒之处,恍惚间仿佛这屋子本就该是如此。风里刀毕竟乃是冒名顶替,又与雨化田并无深交,旁敲侧击数次未有所得,便也不敢再行探问了。风里刀素来深信心头警兆,往年更曾籍此数次逃脱杀身之祸;偏偏此次深入宫廷,本已合该九死一生,这凶险之气似已作不得准信。多方查探风里刀始终不得究竟,也只得宽慰自己许是下人们收拾房间缺了仔细,一面暗地里加倍留心,姑且行一步算一步了。

自然,不曾深入宫闱两厂的江湖百事通也无法知晓,那西缉事厂的督主大人的私房,素来是除非主人召唤,绝不允许外人自行进入的。

 

多日布置,一朝功成。

常小文亲手奉上的毒酒造就了万贵妃的暴毙,宫娥太监四散惊呼的瞬间,风里刀只觉海阔天空,自觉从今以后,自家这西厂督主的身份更坐牢了十分,再无亲密之刻因那情欲之物尚在而被识破之虞了。

努力沉下一张脸跨步回房,房门一闭,风里刀再忍不住心中欢畅,嘴角慢慢拉开,最终演变为以袖遮掩的闷声连笑。

就在此时,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蓦然响起,带着那记忆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慢条斯理——

“西厂住得很舒服吧?督~主~大~人~”

 

风里刀霎时僵住,机械般一点点挪转头去,不意外地见到一张熟悉异常的面孔正端坐床沿向他微笑——透着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微笑,似阴森,似愉悦,偏又夹着三分动人心魄的妩媚。

正是风里刀这些时日每每对镜上妆均能见到的那张面孔。

 

脑中嘶吼着赶紧夺门而逃,风里刀的双脚偏是恍若钉在地上一般,令人窒息的半晌工夫过去,竟是丝毫也未挪动。

终于,双膝一软,风里刀索性就地一坐,仰头看向面前素衣白袍不掩风采的正牌督主,破罐子破摔地开口嚷嚷:“舒服,当然舒服——锦衣玉食,多人服侍,连张床都是天杀的整块天山暖玉,哪里可能不舒服?”

眼见雨化田修眉更上扬了一分,风里刀气焰顿敛,再开口时已是添了三分谄媚五分小心:“我说——既然你回来了,我就这样功成身退成不?”瞄了瞄雨化田一脸的似笑非笑,风里刀急急解释:“你看,要说先前,伤你的是赵怀安凌雁秋,我不过是个跑江湖看热闹的闲杂人等;若说最近,你久久未归,我帮你稳住了官位免去了纷争,更没让皇上对你的宠爱减去一分……”

“哦?”雨化田眼波一转,曼声道:“这样说来,我竟是要感谢你不成?”

风里刀看他那表情,心下顿时打了个突,强笑:“督主英明神武神威盖世,能为督主效劳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自是不需督主酬劳;只是小的獐头鼠目臭不可闻,在督主这里待久了只怕污了督主的眼界,督主你看……?”

雨化田并不回答,低头缓缓啜了几口茶水,似是突然对那杯中叶片生出了极大兴味,目不转睛凝视起来。

只可怜风里刀瘫坐于地,既不敢起身,更不敢轻动,只可怜巴巴望着雨化田翘起的白皙尾指,默默求遍了玉皇大帝三清教主阿弥陀佛,只盼位高权重的厂公大人瞧不上自己这等微末蝼蚁,心思一爽便允了自己离去。

 

可惜,所谓心诚则灵,求遍了漫天神佛的风里刀卜大少,自是同时得罪了各路仙家,全然得不来半点庇佑了。

放下光滑滋润的飞凤白定盏,雨化田摇头轻叹:“终是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看着倒也悦目,却端的把好茶也糟蹋了。”

风里刀莫明所以——混迹江湖的一介平民,自是不知那白定窑茶盏只宜收藏赏玩不适日用,看着精巧便取来用了,哪里明了这小小茶盏竟还有如斯门道。

叹息之后,雨化田也不多言,干脆利落:“既然你自觉功劳不小,我岂能凉了功臣的心——便允了你锦衣玉食,继续做你的西厂督主雨化田罢。”

 

风里刀愣在当场。

 

*          *          *

万贵妃暴毙之时趁乱混出宫去的常小文在外逍遥了数日,总算记起那目标远大志在大官的风里刀尚滞留西厂,也不知有否受到责难牵连。良心发现的常小文发挥飒爽本色,想到便做,当日巳时即已潜入西厂督主房中。

屋内有人。

常小文先是一惊,继而恍然那伏案身影熟悉轮廓,一笑上前勾住其颈项,媚眼如丝:“想我了没?中原皇帝没为难你罢?”

屋中人微微一颤,旋即无奈侧身,一脸苦笑:“姑奶奶,风头正紧,你行行好,先回大漠去成不?我这条小命侥幸保住,可不想事后露了马脚前功尽弃!”

常小文心下一动,总觉今日那风里刀似与往日不同,托起对方面颊审视许久,恍然道:“白了!”

“什么?”屋中人颇是讶异。

“白了许多啊,风里刀~”常小文开怀一笑,就势扳过风里刀身子往他怀中一坐,揶揄:“卜公子这督主的位子看来坐得是稳稳当当,皮肤都养白了不少,这身上更是香喷喷好闻得紧,姑娘我都嫉妒了哟!”说着在风里刀身上嗅了几嗅,满脸陶醉。

要害部位被常小文压个正着,屋中人委实坐立难安,左右挪了挪未能摆脱只得忍了,待常小文闭口不言立时极力劝说:“形势复杂,我虽侥幸开脱了万贵妃暴毙一事,盯着这位置的人依然满朝皆是,稍一疏忽就是杀身之祸。你还是先回龙门,看看风头再作打算罢。”

常小文自是不依,纠缠半晌,任对方好说歹说偏是不应。

屋中人忽闻门外异声渐起似有人来,情急智生,主动贴近常小文,下颔微压,眼波斜飞,沉声道:“有人来了,快走!”

常小文一愣之后红晕上脸,慌乱表示便依他一回,暂且折返去给顾少棠递个消息再谈后续,说罢穿窗而出,潜行之中手捂前胸心跳不已。

那风里刀……进了京后可真越发勾人了……

 

那边厢常小文刚走,房门便被执守之人恭谨推开,入宫甫归的西厂之主正装华服踏步而入,随即挥手让人掩门退下不许惊扰。

门一关上,那“雨化田”便原形毕露,长吁一口气瘫倒在椅上,一叠声诉苦:“督主大人你行行好,小的出身卑微大字识不得几个,除了这张面皮有幸与督主大人略有几分想象,风采难及大人万一——让小的我冒用督主之名,小的实怕言行失当,毁了大人的名声啊!”

屋中人下颔微扬——分明是一般高度的坐椅,偏给他显出了居高临下的气势——轻笑:“哦?大名鼎鼎的江湖百事通怕了?先前不是假扮我假扮得很开心嘛?还一手做出了毒害贵妃这等大事,分明手腕高明,丝毫不逊我雨化田啊~”

来人满嘴苦涩后悔莫及,暗地里嘀咕着若早知你这煞星还活着打死老子也不来趟这浑水,当然口上是分毫也不敢显出的。

屋中人静静欣赏着风里刀千变万化的表情,缓缓饮尽来人躬身敬上的茶水,双眉一扬:“那鞑靼女子刚走。”

“什么?!”风里刀大惊。

屋中人睨他一眼,似怪他大惊小怪沉不住气息,依然说得慢条斯理:“她已经走了,回去通告那耍大刀的女强盗,你这督主的位子坐得很好,轻易勿要再来打扰。”

风里刀闻言百感交集。也不知是该庆幸常小文安然无恙没被雨公公一怒宰了喂狗,还是该悲痛自己这“幸福的”督主生涯越来越漫长无期。

终于,风里刀泪流满面了。

 

*          *          *

坊间传言,雨化田靠的是万贵妃宠幸方才登上高位,风里刀月来所见却似乎并非如此。

至少,并不仅仅如此。

雨化田与当今万岁关系极是亲近。贵妃殁时,皇帝大悲,竟是只允雨化田一人近身。只可怜卜大少爷这冒牌的督主大人,浑不知正主儿匣子里卖的哪副药,明明事发之时早已归来,偏要成日里窝在房中谁也不见,却逼着自己浓妆艳抹套上全副行头去皇帝面前献丑。

 

要在那节骨眼上面圣,终是与先时大堆人一起易于掩饰不同,雨化田虽是坚持让风里刀继续李代桃僵,毕竟还是亲手为卜大少仔细准备上一番。

任雨化田一层层抹完了粉,复又拿起碳笔细细勾起眼线——风里刀头一次这般接近雨化田。瞪着两眼一眨不敢眨的同时,只觉一股冷香扑鼻而来,好一阵方才觉出正是来自这位高权重的厂公大人的体香。

风里刀心中一动,啐了一声,低咒:“妖精似的,整那么香做什么!”

“嗯?”雨化田低哼,轻叱:“眼向下!”

风里刀顿时不敢多言,乖乖收敛眼皮方便厂公大人描绘。

视线恰好集中在前方位置略低的雨化田面上。

面前那张与他五官相肖的脸并未上妆,看着不似当日地宫里那般惨白,却仍现出几分缺乏血色的苍白,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重伤初愈才现了弱色。皮肤本身有着白皙细腻的底子,两道修长的眉少了白粉遮掩,斜飞凌厉地直欲破鬓而出,为那张精致端美的容颜平添三分肃杀之气;不曾勾勒的眼角仍带出狭长的线条,眼波流动处透着惯有的冷厉,偏又时而在不经意间转出几许妩媚。

风里刀心头微乱,联想起当日地宫中对方单人只剑衣衫褴褛不曾削减的孤高气场,忽然间仿佛失了底气——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精致优美的人,自己真的可以假扮作他,瞒过满朝上下?

 

一只微凉的手接连轻拍在他脸上。

风里刀倏然回神,眼前已是正牌西厂督主的品鉴目光。

雨化田淡色的薄唇勾起,笑得十分意味深长:“如此,你便去罢,可别让我失望~”

 

迷迷糊糊在大堆西厂番子护送下行往皇宫的风里刀思前思后也不曾明白,这厂公大人的期望……究竟是当真要他以假乱真,亦或只想欲盖弥彰?

 

接下来的场景更像一出闹剧。

成化皇帝少年继位,如今也不过刚过而立,本该正当盛年;然而自幼亲近的万贵妃突逝,皇帝夜来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短短两日神消精散,骤然间仿佛已是垂暮老年。

拉着冒牌公公风里刀的手,成化皇帝絮絮叨叨,自幼年即得万贵妃照料开始,一路述说这“万姑姑”于己如何忠贞如何贴心如何能够信赖,间或又言及雨化田乃他爱妃自小看大,爱妃去了,他必不负爱妃生前所托,只需雨化田忠心办事,一世荣华绝不虚妄。

风里刀听得冷汗涔涔,有心大吼要说去找房里窝着的那妖精莫来操烦卜大爷我,想想人头落地的滋味总归不太美妙还是忍了,顶着一身鸡皮生生熬过了三个时辰。

甫一回房,风里刀立时扑倒榻上,惨叫:“督主大人你任重道远,小的实在承担不起,还请饶了小的,让小的伺候你鞍前马后便了罢!”

 

回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袖风一道。

风里刀应风滚落地下。

愕然抬头,长发披散的正牌督主挑眉冷笑:“臭东西,不先沐浴清洗,哪个允你爬上我的床!”

 

*          *          *

贵妃新丧,雨公公宠幸再进数分,自是免不了成日里周旋朝中上下。

 

前日晚间被厂公大人硬逼着泡足了一个时辰花瓣浴生生泡出一身皱皮,总算得许上床的理由还是要养精蓄锐迎接日来挑战——风里刀在正午的烈阳下依然难忘前夜身侧出鞘宝剑森冷的寒锋——督主大人有言:“臭东西泡再久仍是臭的,敢凑近过来一寸,便让你的身体少去两寸补偿!”

这等压力之下,任风里刀再是没心没肺也是提心吊胆不敢入眠,生怕睡死了一个不当心,明日起身便见自家身上少了三两零件;半夜下来,风里刀的身姿已是直如出土兵俑,奈何自谋划贵妃惨案开始便未得轻松,日来更被雨化田成化皇帝轮番施压,此刻再三提醒性命要紧性命要紧也仍架不住眼皮的死命黏腻,意识渐昏就此睡去,睡梦中却只觉香气馥郁醉人心底。

次日清晨,出土活俑风里刀维持着僵直姿态惨遭大袖一挥直摔下床——“哎哟”一声瞬即清醒,风里刀只觉浑身酸痛处处生疼,条件反射立即查看全身上下,左看右看仍属完整方才安心。梳洗上妆更衣出门之刻,活体僵尸卜大少倒是歪打正着昂首直背,再不见丝毫往日弓腰驼背之相了。

当然,风里刀向来擅长自我安慰:得那天然香包熏染一宿,想必自己这臭东西离香花的距离又近上许多,形似更添神似,蒙混过关的几率再涨半成。

 

一夜辛苦得来的信心乍一见到东厂诸高层便立时宣告土崩瓦解。

风里刀行走江湖买卖消息,自不同于一般武林小辈对朝堂之事殊无了解,死在赵怀安剑下的前东厂厂督万喻楼行踪便是他探出的消息。然而如此近距离接触尚属头一遭。

看着那一具具肠肥脑满的身子,一张张涂纸抹粉状如鬼魅的老脸,风里刀忽然理解了成化皇帝对雨化田的格外宠爱。

不是吗?

屋里窝着的那位,即便心狠手辣喜怒无常同样日日敷粉,起码看着依然赏心悦目,亵玩不可远观亦是美事啊!

 

尽管对周旋这一般妖孽已然全然不具信心——风里刀的定义里,屋里窝的那种是妖精,眼前吓人的这堆只能算妖孽——记起自己重见雨公公前的雄心壮志,复衡量再三坏了督主大人大事的严重后果,风里刀终究端着自家理解的矜持姿态缓缓落座,效仿雨化田半扬下颔斜睨众人。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新继万喻楼之位的前东厂副厂督怒发冲冠,拍案怒吼:“雨化田你有何资格在此嚣张!先前道我东厂无能,满口自夸你西厂要如何如何,结果还不是落个惨败而归!若你识相,赶紧与我等赔个不是,从今以后唯我东厂马首是瞻,本大人勉强可以考虑看在皇上面上饶你一回!”

在风里刀想来,这没种老头断断不敢在此公然动手,虚张声势而已怕他做甚——由此闻言只是冷冷一哂,意似不屑。

雨化田出京前露的一手深湛功力固然令人胆寒,那李公公同样认定他不敢狠下杀手;所谓人争一口气佛争一柱香,若不做些表示,岂不全然被这后生小辈骑到了头上!一念至此,李东来提气纳元力沉于掌,手中瓷杯飞旋而出,目标正对“雨化田”!

风里刀险些失色,直觉便要倒翻下椅,随即警觉,勉强维持镇定面容一挥衣袖——锋锐无匹的金蚕丝悄没声切割开瓷杯,只是余劲未消,碎片夹着茶水溅得四处皆是。

风里刀作势怒哼:“本督主好心前来商谈,这便是东厂的待客之礼?不奉陪了!”说罢拂袖而去。

 

僵着脖子迈出大觉寺门,风里刀再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项上头颅,欣慰点头——尚在尚在,幸好幸好。

全然忽略了身后十数道探询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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